六月七日

开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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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家08

 

    那片油菜花,在下午三点半的春光里盛开得晃眼。

 

    龙文章想着今晚要吃什么,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一般来说,他至少在思想上是正经地与客户谈论地产的相关事宜,即便对方有着唐基一样的啤酒肚和口齿不清的普通话,即便对于上午的对话还有点恍惚。而旁边的年轻人不出意料地听得炯炯有神,时不时插上几句在他那个年龄还算得上高明的建议。

 

    但还是太嫩了,年少轻狂。

 

    就像这铺天盖地涌动的嫩黄,也不管刺得人眼睛有多痛,也不理会有几个人津津乐道着自己不久即临的死,也不去想勃勃的生机酸了谁的鼻。反正人世间的百般滋味它都不沾一滴,所谓的希望啊美丽啊畅快啊都是人硬生生按照自己的情感安上去的标志。

 

    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孟烦了,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魔障了。

    孟烦了明明是尝尽了人世间的百般滋味,年纪轻轻却死气沉沉好像上辈子整个银河系都欠了他一条命——可龙文章还是情不自禁地把他与眼前的油菜花联系在一起,他上辈子应该是从龙文章的脑洞里拯救了银河系——但还是那么,耀眼,生长在天地间。

    或许没人相信,但其实是“耀眼”这个词自己蹦哒到龙文章脑袋里的。

    在旁人看来郝兽医那个“疯人院”里的小疯子们都是清一色的灰蒙蒙,甚至好像有点仁爱情怀的郝兽医也会被人看作路边的石头,还是零碎的那种。

    但灰色也是由三原色混成的,

    石头缝里长出的可能是鲜花或青草,

    而龙文章总是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即使那显而易见得令人心痛。

    事情本不该如此,却人人都习以为常。

 

    “这可真是块好地啊!我相信禅达会在最近五年内突飞猛进,虞老弟,到时候可得给哥们点好头啊!”矮了虞啸卿半截身子的客户硬是攀住了虞啸卿的肩头,抑扬顿挫地在他耳边说着。很多人知道未来的虞总不喜欢身体接触,自己主动除外,但眼前的地中海显然不属于“很多人”。龙文章看见虞啸卿嘴角清楚地抽搐了一下。

    张立宪也失了脸色,急促地说:“先生,请你注意仪态。”地中海瞥了小伙子一眼,也松开了手。虞啸卿冷漠地整理衣装:“陈先生,还有一些手续上的具体事宜就请回公司讨论吧,看你出了不少汗啊。”地中海笑得满头大汗。

 

    直到六点半,龙文章终于忍不住开口:“虞总,今天我们不把它当周末假日,国家可是把它当的哈。您行个好,让小弟回趟家明天大早来成么?”虞啸卿也不看他一眼:“等下有个饭局,你得替我挡酒。”张立宪犹犹豫豫着想开口,虞啸卿便发话:“张立宪回家。”张立宪半是遗憾半是松了口气,不久就告辞了,当然不是向龙文章。

 

    当龙文章替虞啸卿挡住第十一杯酒时,他的手机在裤袋里清晰地震动起来。

    他做了个手势,虞啸卿大恩大德地放他走了,他便顶着张微红的脸走到外面吹醒酒风。

 

    你一定猜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什么

    

    等了几秒没人回,龙文章抬起头继续享受晚风的清凉,以缓解他胃里的热度。

    “嗡嗡~”龙文章皱着眉又低头看手机。

    

    有贼

    放屁

    等一下

 

    干哈呢这是。龙文章心里骂道。

    然后他收到了一张图,信号不好缓缓加载。

    等到他终于看到那张图——

    妈呀,这比晚风还能醒酒,不是清凉简直是透心冰。

    

    等我回来

    龙文章手哆哆嗦嗦地打完这四个字,大概是晚风突然间凛冽起来。

    他冲进餐厅挤开虞啸卿身边围着的男人女人,“虞,虞总,我家里出事回去一趟……”

    他的表情一定过于恐怖以至于虞啸卿不说一句就挥挥手示意自便。

    

    然后他就开始了他的万里狂奔归家路。哈哈,夸张了不止一点,他当然是打车去的。只是日后茶饭间讲起这段有惊无险还有点无厘头的经历让龙文章忍不住锦上添花了点。

    其实他也想不起太多了,怕是应了那个啥,惊吓过度短暂性失忆?这就有点不汉子了。

    他只记得心跳得离奇的响亮,其他所有的声音,飙车党引擎的声音、夜市里叽叽喳喳的人群声、被惊起的狗吠的声音、巷子里鞋踩青砖的声音、不知是谁的厚重的呼吸声,都是巨大的心跳声的背景音。好像这样才能证明他实实在在地活着而不是丢了魂的行尸走肉或脱了壳的迷途幽灵。他是有魂的,也是有个方向可以奔向的。

    他真的是一片空白,甚至没去联想图片上家中一片狼藉和地面上清清楚楚的一滩血迹,他下午才刚以为现在自己看到啥都会想起那张倔强的欠扁的脸。

    幸运的是他全程没有被绊倒,不然他怀疑自己会因摔倒英年早逝。

    他还怀疑保险公司不会因为这种搞笑的死亡把自己投的钱受益给孟烦了。

    拜托,他当初可是狠心买了保险的,受益人不在了还玩个球啊。

 

    他穿梭在黑暗的楼梯间——该死的还是没人来修灯泡——它静谧得像个停尸间。

    家门是半开着的,龙文章觉得心脏快要胀破自己的胸膛了。

    “烦啦……”声音抖得日后龙文章都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诶……是不有人叫我啊?龙文章?”屋子里传出熟悉的声音。龙文章也看到了探出来的脑瓜子,“唉,你回来啦!你不信是吧,刚才……”孟烦了没有说下去,龙文章想应该是自己的脸色可以和阎王爷媲美了。

    “咋了呀,刚刚小太爷可神勇了,您没见着可是您的遗憾呐……”孟烦了把身子缩回去,嘟囔着。“神勇个屁!”大东北碴子味的声音响起来,是迷龙。

    “你们站在那干哈啊!进来呀!人是我砸的,警是我报的,你个烦啦除了缩在一旁还干了啥啊?”

    “警察问起来可是我答的哈,不然可能你也被抓去呢……”孟烦了没什么底气地反驳。

    “嘿……你个兔崽子。今天倒大霉了,跟你在一起就是晦气。我回我的狗窝去了啊,我家的母狗和狗崽子等着我呢。那谁,死啦死啦,我走了哈。”迷龙瞟了阴沉着脸色的男人一眼,拍拍屁股走人了。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两个人的。

 

    现在将近十二点半了,龙文章和孟烦了都感到不同程度的累。

    “我把屋里打理好啦……我去睡了啊,明天还要去趟警局。”孟烦了低着头往房间走去。

    “……饭吃了没?”当然吃了,他俩可没家庭聚餐的传统,一般差不多到饭点了而龙文章还没回来或者孟烦了还沉迷在书的世界里,就自己开吃。

    “当然吃了。”孟烦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看了他一眼。

    “嗯。”这就算对话结束了,孟烦了松了口气滚回床上睡觉。

    龙文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几个跨步站到房门前,鼻子撞上了门。

    “烦啦。”

    像是耳语,管它门里面的人听不听得见。

    对不起。

    他想这样说。但想到里面的人或许真的听得见。

    

    “别怕。”

    回应他的是房间里熄灯的清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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